雪白的浪花翻滚着，绵延至深蓝、浅青、绛紫、绯红各色交织着的远天，这激鸣声中夹杂着“精卫、精卫”的啼声，尖细又幽怨。

那是一只浑身乌黑的小雀儿，倘若不是有着银白的喙、赤红的足和那带有青白花纹的头首，定会被人当做乌鸦。她总是日复一日地衔着木石飞来，再投入海中，没人知道她已经这样来回多久。一月？一年？或是更长的时间。

其实，她自己也不记得了。

在那过往的岁月中总是有一段模糊的记忆，它扭曲而又混乱。每次只是看上那么一眼就会令她心悸不已。但她却无由地喜欢上记忆中那个少女的名字：女娃。只是轻轻念着，就有些温暖，受这温暖的诱惑，她踏进了那段记忆里。

脚下松软而又温暖，不时还淌过一阵清凉，湿热又带着些咸腥的气流拂过脸侧。这真的是我第一次用人的身体站在沙滩上吗？但是为什么我好像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？

“女娃，女娃，快过来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！”一个漂亮的少女向我走来。是在叫我吗？心里还在诧异着，她就已经拉住了我的手，脚不由自主地就跟着她去了。她带我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，我们似乎认识了很久，玩着我似乎很熟悉的游戏，聊着我似乎很熟悉的话题。在太阳变得绯红的时候，我们才分别。

不知该去往何处的我，在海边游荡着，徘徊着。不久，一个少年趁着月色走来。“为何今日日落前未能归家，竟还四处游荡。若是被父亲发现，可有你好受的。你别想着下次我还会帮你瞒着父亲了！”虽是责备，却掩不住关怀。

我连忙开口：“你是谁？我认识你吗？你说的父亲又是谁？”

“我是你的兄长，女娃，你是炎帝的女儿，我们作为神，是不允许与凡人往来的。赶快和我回去！”

女娃，原来我是女娃吗？可我不是精卫鸟吗？

这段记忆像一个很长的梦，我依旧常常从父亲的宫殿里溜出去，我喜欢和那个少女玩耍。父亲的宫殿太冷清了，而人间总是很热闹的，我总是忍不住跑到宫殿外去游耍。

可是有一天，那种热闹消失了，连总是欢笑的少女都垂泪不语。

在村庄的残骸里，人们说只有将少女作为新娘献给震怒的龙王，才能免去这场灾祸。否则，整个村庄将被抹去。少女哭喊着，挣扎着，还是被绑起来了。我想救她，可距离献祭只有一天时间了。

我跪在宫殿里，请求父亲救下少女。可父亲说：“凡人本就该给神献祭，这是她的命数。况且，这对整个家族没有好处，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凡人得罪其他神。”

“那我就自己去救她！”

献祭的时候到了，我代替少女上了竹筏，也穿上了凡人的嫁衣，尽管不是嫁给我的如意郎君。但不知为何，少女没有出现。风将我带到了海里，竹筏开始下沉，海水灌了进来，我开始像凡人一样窒息了，父亲为了防止我私自救人封住了我的神力！

魂魄的碎片飘了出来，幻化成一个小小的我。我看着那躯体沉入了黑暗中，看着赶来的兄长将其他碎片带回了宫殿，看着兄长求父亲让我复活。由于我的任性，父亲还是得罪了龙王。面对龙族的诘问，父亲只能将我的魂魄放在精卫鸟的身体里，并取走了这段记忆。因为凡人并不记得我曾经为拯救他们付出生命，他们在随后而来的风浪里诅咒着我，甚至连那个少女也并未为我哀悼，她很早就逃离了那个地方。

父亲不想让我记得这些。

在家族的族谱中这样记载着我的存在：“女娃游于东海，游而不返，是为精卫。常衔西山之木石，以堙于东海。”

这真是一个很长的梦，长得我分不清自己是谁。或许明早梦醒，我还是那只衔石填海的笨鸟。